新笔趣阁 > 高维寻道者 > 《高维寻道者》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尊神
  “前宋无道,而有天下三分。”

  略带醉意的低沉男声从金色纱幕后响起,殿里火热朝天的氛围静了静,同样带着醉意的众卿放下酒樽,朝金色纱幕处躬身以对。

  卫王……

  阮亭吓了跳,他慌乱整了整衣冠,把头上那顶怎么看都别扭的远游冠转了转,肃穆凝神。

  卫国不比南郑。

  在这里,天子和外朝之间的博弈,始终是王室贵胄占上风。

  至于南郑王室,早已是天下笑话。

  从郑宣王立刑鼎二十三,大行法家故事后,这位威武王还未诞下子嗣,便从暗中被人毒杀。

  宣王殡天,以谢家为首的南郑众卿迅速从宗室里,扶植了毫无根底的喜王上位,继续把持朝政。

  南郑王室日衰。

  如今的南郑,与其说是天子执政,不如说是世家政治。

  即便景王有心振作,依附儒门的正统一脉,却仍是无力回天。

  谢家为首的世家,金刚寺、太微山为首的圣地,两方分割了近八成的朝廷名器,把持中枢。

  金色纱幕后的低沉男声缓慢响起,不止肃然的众卿,一众身穿玄衣宫服的太监,都像蛇一样,扭动步子,殷勤将纱幕从中拨开。

  “黑天子在世时,祖宗们被南郑从温沃的南疆驱逐,赶来北疆,几乎就要亡国了。”

  一个穿着玄衣朱裳,戴十二旒冕冠的人影从金色纱幕中走出。

  他衣上绘着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藻、火、粉米等十二章,用五色云纹,华美堂皇,威仪赫赫。

  阮亭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就忙不迭低下脑袋,唯恐被察觉。

  那是一个双鬓星霜的中年男人,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只是此刻,那眼中也略带了几丝浑浊的醉意。

  “时至今日,社稷从祖宗传到朕的手里,已是足足一千五百余载。”

  卫王摇摇晃晃从九阶高台上走下,拂退太监们的搀扶。

  “祖宗们筚路蓝缕,殚尽竭虑,才有了大卫现今的天下,野人暴乱,子茆摄政,公孙服夺兵,拓跋乱族临朝……”

  一件件大事渐次说出,那些,都曾是足以动乱国体的兵灾、乱朝。

  卫王语气平淡,声线也不大有起伏:

  “眼下,野人被悉数诛绝,子茆和公孙一族被驱逐到西楚,拓跋不复族名……北拓厝图州,南敌蛮郑,往西面,虞、晷、渊三部皆臣服王化,已为藩篱,在东边,乐山和濯水的野民,被赶出了故土!”

  他的声音变得激昂,沉沉响彻大殿里,像是雨天雷轰的动静。

  舞姬们早已拜伏下去,莫敢仰视,一旁的阮亭,忽得有些呼吸急促。

  卫王的每个字眼都像滚雷,在他泥丸宫里牢牢碾了一遍,威严,比山更高大的威严沉沉投下影来,将他笼罩住。

  妙严看着身边面皮涨红的年轻人,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笑意。

  “臣谨为王上贺!”

  众卿里,有人突然高声呼喊。

  “为王上贺!”

  “为王上贺!”

  “为王上贺!”

  ……

  瞬间,在一片德昭日月,至治之君的称颂声中,阮亭刚欲大声附和几句时,卫王轻轻将手往下一按,所有的声音便低沉下去。新笔趣阁首发www.biqusan.comm.biqusan.com

  “法度之行,礼乐之盛,田畴之制,详序之教,朕能成业,实赖卿等良多。”

  卫王面向阮亭的方向突然躬身,把阮亭惊得几乎跳起来。

  “为大禅师贺!”

  卫王淡淡开口。

  “为王上贺!”

  阮亭脑中一片混沌时,身侧,那个面容邪异俊美,眉间点着猩红朱砂的僧人微笑出声,躬身行礼。

  大禅师……

  等等,他是妙严?!

  阮亭心头一顿,他不可置信歪过头去。

  举杯的手,微微颤抖。

  之后的宴席,阮亭更是食不知味,心神不属。

  “若是有暇,阮兄可来贫僧的草堂一观,或许有些东西,阮兄会感兴趣。”

  散宴时,妙严突然开口笑道。

  也不待阮亭开口答话,妙严便洒然离去。

  与此同时,阮亭脑中突然多出一篇古奥的经文。

  “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

  阮亭喃喃开口,神情莫名。

  而等他回过神时,妙严已与一个年轻人并肩走出殿门。

  年轻人穿着华贵紫衣,头上一顶青莲冠,却不是朝服的制式。

  察觉到阮亭的目光,年轻人驻足回身,在阮亭脸上扫了一扫,脸上笑意莫名。

  “太子!”

  阮亭认出了年轻人的身份,连忙躬身。

  传闻妙严与太子交情匪浅,早已入了太子门下,是东宫重臣,破得器重。

  今日看来,太子对妙严礼敬,比阮亭想得还要深。

  阮亭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太子收回眸子,他才挺直背脊。

  “修行中人,本就是轻王傲侯。”

  在他起身后,蓦得,有一道声音悠悠传来。

  阮亭回过头,见到老师一把揽住自己的肩,满嘴酒气乱喷。

  “你这般做派,也太丢我的脸了。”

  “天地君亲师,伦常不可轻,礼法不可废。”

  阮亭和老师一同走出殿门,他摇摇头,对似醉非醉的老师开口:

  “先父是王象一脉,最重礼法,虽然弟子亲族都过世了,但教诲却不敢忘!”

  两人谢绝了内官的带领,自行朝宫门处走去。

  今夜月色甚好,一轮圆月浮出乌青的大云,将周遭青冥都映得璀璨皎洁,万点清辉从极天悠悠洒落,温润如水的月华默默流淌。

  宫中有禁空禁制,两人也难得在地上行走了一回。

  沿路有华贵的车架络绎不绝,那些都是今朝来赴宴的人,或是国朝重臣,或是巨室族人,或是圣地中人。

  阮亭和老师走在一侧,被帘子里的贵人瞥见,问好和恭维的声音也络绎不绝,阮亭看着自己的老师一一好脾气含笑回应,脑海有些恍惚。

  洛邑……

  阮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自己真的来到洛邑了……

  “你想入朝为官,我已请卫王许了你一个前程。”

  在车马依稀散去后,阮亭听见自己老师的声音。

  头戴玄冠,身披破烂道袍的老道人背着手,步子缓慢,他已是须发皆白,面容却稚嫩白皙如婴孩般,是带着生气的血色。

  无为道人

  真武山隐宗宗主,六境人仙!

  “卫王允诺,你若想为政,便授你为正四品的通议大夫。

  若要从军,便为正四品的上轻车都尉,将你送入折兵山陆羽生帐下,听候调遣,以应付卫郑兵事。”

  无为道人打了个酒嗝,用袖子揩了揩胡子上的水渍,淡淡道:

  “折兵山的老圣主虽然不喜陆羽生,还曾放逐过他,但依如今形势,偌大个折兵圣地,除了陆羽生外,再无人能担道统,也是无可奈何。

  你入他账下,也能与折兵山结个善缘,对于日后,也是大大的好处。”

  “我不想杀人。”

  阮亭不假思索:“我当通议大夫吧。”

  “不可。”

  无为道人懒懒抬起眼:

  “在卫王面前,我已替你辞了通议大夫的官职,后日,你老老实实启程,去当上轻车都尉吧!”

  “那老师还问我?”阮亭瞪眼。

  “你性情老实,不,你就是傻!”

  无为道人冷笑一声,此时,两人已走出宫门。

  只见老道人足尖一点,便腾上一片青云,身形升到圆月之上。推荐阅读新笔趣阁https://m.biqusan.com/https://www.biqusan.com/

  阮亭不敢怠慢,也连忙纵光跟上,追着青云。

  矗在极天之上,遥遥俯视。

  万家灯火,一片煌煌。

  鳞次栉比的屋宇台阁,纵横交错的宽广大道,数不尽的各色光焰在其中闪烁,人就像蚂蚁,小小的,挤满了脚下的大都。

  阮亭一时楞住了,就连肚子的牢骚,也没顾得上倾泻。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怀抱脚下的都城,目光茫然一片。

  无为老道侧过脸,他看着阮亭短暂的失神,微不可查摇摇头。

  真武山,向来有隐宗、真宗之分。

  当年在抓阄时,自己输了师兄一着,从此只能避居幕后,为真武山暗中延续道脉。

  阮亭,是无为老道的亲传弟子。

  他的亲族,是一座小城的诗书门第,父亲虽是拜入王象一脉,却修为浅薄,不得高位,只是个穷秀才。

  时有山匪泄愤屠城,阮亭的亲族便不慎被波及,等无为道人找到阮亭时,他阖族俱灭,自己身受刀创,也几乎身死。

  无为道人将他带回真武山,传授长生法。

  而不负众望,阮亭甫一修行,便震动了整座山门。

  以阳符境逆伐金刚,而且是整整四尊。

  放眼古今,此等形势也绝不多见。

  便是无为道人的师兄,那位明面上的真武山圣主,都讶异无加。

  只是可惜,按无为道人的思想,阮亭的脑子已是读书读傻了。

  忠君报国,天子无上,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次做完功课,阮亭便大声诵读礼经,惹得无为道人暴跳如雷。

  纵然这么多年,无为道人还是没能将阮亭脑子扭转过来。

  相反,随着时日推移,他的出仕意图,却是愈发强烈了。

  抵不过阮亭死缠烂打,无奈之下,被苦苦磨了数年的无为老道终于遭不住,把阮亭带来洛邑,让他亲眼见了心心念念的卫王。

  “老师并不喜欢我,当初抓阄,是他让我输的。”

  一片清辉之下,无为道人突得轻声开口:

  “你打杀圣子,其实是我和师兄的一个赌约,你赢了,老道我很是欢喜。”

  “老师……”阮亭摸了摸脑袋,忽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配上龟蛇剑,完我未竟之大愿,当上真武山的圣主!”

  无为老道猛得转身,眼中再也不复醉意,精芒四射:

  “我要你宰执真武山!”

  “弟子省得!”阮亭也肃然,目光沉重。

  “但我也想入朝出仕。”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

  无为老道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力挥挥手,懒得管他。

  “弟子去边关,可有什么忌讳?”

  阮亭讪讪一笑,又开口道:“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会不会踢到铁板,给宗门惹麻烦?”

  “两国交战,没有不能杀的。”

  “真的?”

  “真的。”

  “就没有什么王室子弟,世族嫡子什么的?”阮亭一脸狐疑:“老师你确定?”

  “南郑王室就是个笑话,杀就杀了,至于世族,谢家、左家并没有子弟在边关,就算有,你也打不过。”

  “那圣地呢?”阮亭死缠着不放。

  “金刚寺和枯祠有小辈去了。”老道人有些无力:“但都是些普通门人,不值得看中,我真武山堂堂两尊人仙镇世,你怕甚么?!”

  “真没有道子佛子?”阮亭依旧瞪眼。

  “没……对了,倒还真有一个。”无为老道忽得恍然大悟:“南郑大都督然须很是提拔一个小辈,官号折冲都尉,名字叫白术。”

  “但……”无为老道突然话锋一转,他捻着胡子,嘿嘿一笑:

  “你若想还妙严的人情,白术便是非杀不可了。”

  “为何?”阮亭话刚脱口,就猛得醒悟过来:“是白术杀了妙严义子?”

  无为老道微微一笑,只是颔首。

  “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

  老道人冷笑一声:“好大人情啊!”

  也不待阮亭作答,老道人身形就溃散作青烟,倏忽不见。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极天之上,传来无为道人的放歌声,响彻青冥,久久不散。

  ……

  ……

  ……

  “冲虚至德大仙,这老东西真是喜欢玩啊。”

  东宫里,玄冠紫衣的太子眯着眼,笑意玩昧。

  “怎么?”他轻轻敲了敲扶手,淡淡开口:“找我有甚事?”

  在北卫太子下方,跪着五体投地,恭敬不敢抬首的妙严和尚。

  “尊神。”

  妙严谄媚抬起脑袋,卑下开口:

  “小僧近日偶得了一件事物,不敢独享,特来献给尊神。”

  “哦?”太子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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