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民国江湖二十年 > 《民国江湖二十年》237.第234章 连珠再成串
    第234章连珠再成串

    小西关,会芳里。

    华灯初上,娼馆却早已上板儿打烊。

    事实上,不光是“会芳里”,整条小西关大街,都显得比平常冷清许多。

    旧历年关将近,小年已经过去,街面上行人寥寥,各家商铺只在房梁上悬起灯笼,并不营业。

    “会芳里”便也趁此机会,歇业整顿,只由自家人闲来无事时,在此消遣。

    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响。

    江小道从拐角处的阴影里走出来,抬头看向二楼明晃晃的窗口,面无表情。

    嬉笑声从窗棂里缓缓飘出,在空旷的石板路上游荡,折射出业已失真的回响。

    即便如此,江小道还是轻而易举的辨认出,那是六叔的声音,继而向前迈开脚步……

    …………

    雅间里,偌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棚顶的电灯照在满桌的白瓷盘上,更显得明亮扎眼。

    赵国砚、韩心远和钟遇山,并四五个陪酒的姑娘,手里把玩着酒盅,静静地听关伟白话。

    “当时我就跟他说,‘老弟,咱俩合伙,你进去望风,我进去摸财’,捧他两句,这小子就真信了,翻墙头的时候,我咔嚓一悠,这小子直接摔下去。好家伙,满院子鸡飞狗跳!给这小子吓的呀!那都冒了泡了!哈哈哈……”

    关伟左拥右抱着两个姑娘,眼角绯红,显然已经喝到了兴头上,说起话来,百无禁忌。

    江湖儿女没有家,越是到了逢年过节,弟兄们便越是凑在一块儿,回首过去,展望未来。

    可是,桌上没有平辈的人,关伟念旧,便显得更像是自言自语。

    姑娘们当笑话听,乐得枝乱颤。

    赵国砚等人却不敢笑,互相看了两眼,便只顾闷头喝酒。

    “六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呀?”有姑娘一边给老六斟酒,一边笑着问,“真没想到,咱这道哥,竟然也有出丑的时候啊!”

    关伟歪着脑袋,翻眼皮儿,嘟囔道:“我算算……光绪二十八年,整十年了!”

    “那时候他多大?”

    “十三四岁吧!”关伟摇头感慨,“嗐!你们也别笑,他那时候,还是个空子呢!谁年轻的时候没丢过人呀!不信,你问他们!”

    赵国砚等人连忙附和点头:“那是,那是。”

    “唉!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儿,都十年了,小道要开山立柜,我也眼瞅着奔四十去了,也该娶个媳妇儿,好好享受享受了。”

    “那是,那是。”

    “我说的是我!”关伟打了个酒嗝,提醒道,“伱们几个还年轻,可得好好辅佐小道,跟着好好干!千万别让我逮着你们别有二心,要是对不起小道,我这当叔的,可不答应!三刀六洞,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了!”

    众人无话,默默点头。

    关伟又问:“诶?小道和老七咋还没来?”

    赵国砚领头回道:“道哥最近正忙着找人,把老宅重新翻修,还有苏文棋想拉他进商会,说是晚一点过来。”

    “那老七呢?”

    众人互相看看:“这——还是等道哥过来,亲自跟你说吧。”

    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抬头看去,正见大茶壶福龙领着江小道推开房门。

    “道哥!”赵国砚等人纷纷起身。

    江小道朝雅间里扫视了一圈儿,不由得皱起眉头,冲姑娘们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

    “是。”

    姑娘们立马收起笑容,抬起屁股就往门口走。

    关伟连忙伸手拉住一个窑姐儿,啧声道:“诶?小道,别介呀!大过年的,乐呵乐呵呗!”

    江小道没再说话,而是自顾自地走进雅间,也不管什么主位不主位的,只在老六身边坐下。

    姑娘们见状,有点为难,愣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去是留。

    福龙站在门口,冲姑娘们使了个眼色,一边比划,一边轻声说:“啧!还愣着干啥!走啊!”

    窑姐儿们这才赶紧离开。

    关伟愣得有些出神,旋即尴尬地笑了笑,自我解围道:“呃……对对对!小道也忙了一天了,你们就别在这闹挺了,都回去,下回再说。”

    福龙还是老样子,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张开胳膊,把住两扇门板,作势关门退下。

    “少爷,你们喝着,有事儿随时喊我。”

    “等会儿!”

    江小道背对着门口,忽然说:“福龙,大伙儿都是自家人,你也进来坐啊!”

    韩心远和钟遇山皱起眉头,看上去有些不解。

    福龙同样怔住,本能地向前踏出一步,却又忽地缩了回来。

    “少爷,我这身份,哪有资格上桌啊!我跟着伺候局就行了。”

    江小道却说:“你也跟我大姑在这干了十几年了,怎么没有资格?上桌!”

    福龙闻言,心下里自是感动不已,当了多年大茶壶,总算被人正视了一眼。

    可与此同时,想起曾经跟周云甫告密的事儿,他又愈发不安起来。

    江小道也是没辙,许如清时好时坏,“会芳里”的生意,总得有人顶着。

    他手上这些人,一个个血气方刚,好动手,看场子还好,但根本干不了这种曲意逢迎的活计。

    在找到合适人选,接替“串儿红”以前,只能倚仗福龙和韩心远,一软一硬,再从窑姐儿里挑个懂事儿的,支撑生意。

    “来来来!”

    江小道提起酒盅,刻意点了一下韩心远,说:“福龙这些年下来,也算有功,都是自己人,干了。”

    韩心远会意,心里虽然有偏见,但却再不敢表露出来,忙说:“好!福龙,以后咱们俩,还得好好配合呀!”

    福龙双手捧起酒杯,欠起身,连声应和,碰杯敬酒。

    说到底,大茶壶也并非奸诈之徒,他挣得不少,心中所求,不过是一份尊重罢了。

    如今,江小道愿意给他脸面,他自然不敢再有二心。

    酒尽。

    江小道又说:“现在我大姑不在这边,你们俩得帮我选一个人,先把生意盯住。选出了人,记得带去老宅,让我媳妇儿看看再说。”

    韩心远和福龙相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啪啪啪!”

    关伟在一旁拍起了巴掌,欣慰地笑道:“大侄儿,行啊!这两句话说的,越来越有当家的范儿了!”

    闻声,江小道转过头,面沉似水。

    “六叔,当家的不好当啊!”

    “那可不!”关伟往椅背上一仰,“开山立柜,哪有容易的?不过,你小子命好,捡了两家的便宜,这就省了不少功夫。而且,还有小妍在后头帮你,错不了!”

    “确实。”

    “嘶!要说你小子眼光是不错,小妍虽然没了两条腿,可心里却多了两个窍,咋就都让你给赶上了呢!”

    江小道点点头:“我媳妇儿也常念你的好呢!”

    “还有这事儿呐!”关伟满眼欣慰。

    “有啊!当初,她在大西关老崔的房子住的时候,不都是你帮忙打水照看么!”

    “哈哈哈!好多年以前的事儿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是么,我可没忘。”江小道目视前方,有点出神地说,“我这人,记性好,但又分事儿,对我好的,未必记得住;可谁要坑过我、害过我,多少年前的事儿,我都记得真真的。比方说——当年有人把我当成肉包子,扔进辽阳南城王宅里的事儿。”

    关伟哈哈大笑:“你小子,还记着这仇呐!得,来来来,六叔敬你一个,给你赔个不是,成不成?”

    江小道仰头酒尽,一咧嘴,又说:“我这叫记打不记吃。当年,我爹在山上跟我说过:这世上,能吃一堑长一智的人,就已经算是人精,大部分人都是记吃不记打。”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瞥一眼老六,却问:“六叔,你觉得,我该记吃,还是记打?”

    关伟琢磨了一会儿,沉吟道:“江湖险恶,要是非得单选一样,那还是记打吧!”

    记打不记吃,顶多算个白眼狼。

    记吃不记打,那就纯粹是个棒槌!

    “那我就放心了。”江小道点点头,“六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儿?”关伟夹了一粒生米。

    江小道抬头看向棚顶上刺眼的灯泡,幽幽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刚来奉天的时候,还没见到周云甫之前,那老登好像就已经知道我爹在辽阳认我当儿子的事了。”

    关伟愕然,筷头上的生在半空停了一会儿,放进眼前的碟子里。

    “有这事儿吗?”

    “没有这事儿吗?”

    江小道提醒道:“当初,从辽阳回来的时候,我爹就一直疑心,觉得周云甫派了招子盯他。”

    “十年前,我有点儿记不清了。”关伟沙哑地干笑两声,眼前忽又一亮,“嗐!我想起来了,是钩子嘛!当年,钩子把赵灵春送到这,跟你大姑提起过你。可能——让什么人听去了呗!”

    “六叔说的有道理,的确有这种可能。”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它干啥!对了,老七呢?”

    江小道一抬手,仍旧把话题拉回来:“你说——当年咱们给长风镖局挖的坑,其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关伟摇头苦笑:“还用问?当然是你呀!”

    “不对!我当初的角色,其实不论换成谁,只要是个空子,都不耽误事儿!”

    “那不然还能是谁?”关伟反问。

    江小道盯住六叔的脸,一字一顿道:“张九爷!”

    关伟浑身一怔,酒劲顿时醒了三分。

    桌面上,赵国砚等人未曾经历,自是不明所以。

    只听江小道继续解释说:“张九爷是大佛爷,辽阳城里,荣家行的瓢把子。按规矩来说,他不点头答应,你当年不能去偷王宅;在庙会上,也得靠张九爷栽赃陷害,才能成功指认胡镖头。”

    关伟愣了愣神,旋即笑道:“好好好,你说得对!可是,唠这些个破事儿干啥!来来来,喝酒!”

    江小道按住老六的胳膊:“别急,我还没说完。”

    “小道,你到底想说啥呀?”

    “六叔,你不觉得奇怪么?张九爷三十多岁,就能当上辽阳荣家行的瓢把子,按说也是个人物。可是,日俄战争打完以后,他怎么说不灵、就不灵了?只能憋屈吧啦地来到奉天,跟着周云甫混饭吃。诶?你说怪不怪,刚好就在那两年,周云甫开始走下坡路了。”

    关伟的酒劲已然醒了半分。

    “小道,你这话扯得太远了吧!”

    江小道不理他,仍然自顾自地连珠成串。

    “我就是不明白!张九爷一个辽阳人,为啥非得联合外人对付长风镖局?就为了一块翡翠扳指?这也太不符合瓢把子的做派了吧?张九爷一到奉天,就拜了周云甫的码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张九爷这个瓢把子,本来就是周云甫最鼎盛的时候,给他扶上去的?”

    “是不是的,跟咱有啥关系啊?”

    “我觉得有关系。”江小道说,“如果我猜对了,那当初可能就是张九爷跟周云甫说过我的事儿,可张九爷又是咋知道的呢?”

    关伟无法继续装聋作哑:“小道,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六叔——你就是周云甫当年的招子!”

    关伟的脸色霎时间涨得通红,赵国砚等人纷纷低下头,躲避六爷的眼神。

    “胡扯!刚才咱也说了,有可能是钩子不小心传出去的。福龙,你当初知不知道小道的事儿?”

    福龙打了个激灵,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知道啊。当初……红姐从来也没跟别人说过这事儿。”

    “那也有可能是别人!”关伟争辩道,“比如——比如赵大娘,小道,你还记得那个老太太吧?后来日俄战争的时候死了。”

    “是有这种可能。”江小道并不否认,“可我觉得,张九爷这条线更靠谱。清了长风镖局以后,咱们在王贵和山头上,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他有的是时间派人给周云甫送信。”

    “归根结底,你还是瞎猜。”

    “没错!不过,还有一件事。”

    “又怎么了?”

    “当初,我在城东秘宅待着的时候,绑了赵国砚。有天晚上,张九爷过来拉拢过他,恰好被我撞见了。我当初就在想,他怎么知道我当初住在那?那时候,那个宅子还没暴露,只有我爹和小妍他们知道。可是,绑了赵国砚那个晚上,是你领的头。六叔,你好像去过那座宅子。”

    “我、我怎么可能去过那座宅子?你跟张九爷碰头的时候,没准就被他跟上了,也说不定啊!”

    “诶?等等!”江小道眼神一凛,“六叔,你怎么知道我那阵每天跟张九爷碰头?”

    言毕。

    关伟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指尖冰凉,浑身上下仿佛行将冻住一般。

    一身酒劲儿,也顿时醒了七八分。

    三年前,江小道受周云甫的命令,开设暗堂口。

    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就连身在其中的四风口,对自己的身份都不甚清楚。

    江小道步步紧逼,继续说道:“六叔,那段时间,我每次跟张九爷碰头以后,都要在大街上晃荡很久才回家,为的就是把尾巴甩干净。赵国砚身手不错,我没甩掉,但也能察觉出他在跟着。远的我不敢说,单说在奉天,能跟踪我却不被我发现的人,只有教我本事的六叔能够做到!”

    关伟咽了一口唾沫:“小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事儿,可不一定。”

    “六叔,周云甫和韩策的崽子,现在都在我手上,他们有几斤几两,我太清楚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江小道的神色忽然暗淡下来:“周云甫势微以后,张九爷来到奉天,你们俩就一直合伙吃荣家饭。莫名其妙走得那么近,要说先前没点交情,恐怕说不过去吧?”

    “你这些都是猜的!”

    “六叔,张九爷——是我杀的。”江小道淡淡地说,“在杀他之前,我都问过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正是在张九爷死后的那一晚开始,江小道对关伟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起初,大伙儿以为,江小道是因为厌烦关伟处处以叔辈自居,总把他当成一个孩子,闲着没事儿还总揭人家的短,所以才对昔日的六叔冷眼相向。

    如今回想起来,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江小道并非做大以后,便目中无人,他对七叔,便从来不曾如此。

    “一日恩消义成灰”不假,可“千日交心千日好”也绝非妄谈。

    毕竟,是十年叔侄!

    毕竟,是授业恩师!

    岂会有无缘无故的厌恶?

    及至此时,关伟的酒劲,便也全都醒了。

    他臊眉耷眼地抬起头,看向赵国砚等人,清了清嗓子,却说:“呃……那个,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小道有几句话要说。”

    众人看向江小道,直到他点头答应,方才轰隆隆地起身离开。

    房门开合,雅间里便只剩下叔侄二人,还有一桌已经凉透的宴席。

    江小道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去,目光看向窗外。

    关伟抿抿嘴,低声说:“呃……小道,既然话已经到这份儿上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确实帮过周云甫盯着大伙儿。”

    “这是我查出来的,不是你说出来的。”江小道纠正道,“这完全是两码事,你要是早点说,事情就不一样了。”

    “小道,但我可以发誓!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大哥和你!”

    “我知道。不然,你觉得你为啥还能坐在这喝酒?”

    江小道问过张九爷,关伟在去周云甫城南秘宅踩点的时候,并没有告密,而是那个老狐狸太过精明。

    关伟稍稍松了一口气:“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大哥这边!”

    “那你为什么要给周云甫当招子?”江小道反问。

    “嗐!这件事,你也知道,你二叔——不光是你二叔——他们不总是劝你爹反水么!一会儿说要上山当胡子,一会儿又说自立门户的。你爹虽然心狠手辣,但对自家兄弟,向来都很护短,总闷着。老爷子当然不放心,总得派人盯着点。”

    “看来,四叔当初没说错。”

    “小道,你可不能这么说!四哥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比谁都难受!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不怎么跟张九爷来往了。但是,在那之前,我给周云甫当招子,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你爹,跟你开暗堂口是一样的!后来,你爹让我去踩点,我就猜到要动老爷子了,那我肯定站在大哥这边,所以就没告密。”

    江小道回过头,忽然问:“六叔,如果我没查出来这件事,你会主动告诉我吗?”

    关伟愣了一下,到了这个时候,他更想坦诚。

    “小道,周云甫他们都死了,这些破事儿,说不说又能怎么?我又没有害过你爹,更没有害过你!我把你当亲侄儿!”

    江小道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六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天,我没有正好碰见张九爷从秘宅里翻出来;或者,赵国砚没有跟我坦白,我就不会知道秘宅已经暴露。”

    “那……那又怎么了?”

    “我就不会去法轮寺,小妍也不会去中村照相馆,我们俩肯定还会回到城东的宅子;那样的话,当周云甫把我卖给白家的时候,我和小妍就可能被埋伏,死在那里。”

    关伟一时没转过来,便问:“可是,那宅子里不是有炸药么?我记得,咱们在法轮寺的那捆炸药,不就是老七和李正他们,去秘宅里拿出来的么。”

    江小道说:“就是因为发现秘宅已经暴露,我爹才特意在那里留了一捆炸药。”

    “可是……真要是那样的话,我肯定会提醒你。”

    “万一没来得及呢?人命关天,他们只觉得我复仇得太顺,好像捡了大便宜。其实,这中间但凡有半点岔子,我和小妍早就交代了。”

    言外之意,除非关伟主动坦白;否则,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小道,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江小道抬手打断道,“六叔,你退了吧!”

    忠心不绝对,即是绝对不忠心!

    越过堂口大哥,直接跟瓢把子通气,此乃江湖大忌。

    诚如关伟方才自己所言,别有二心,三刀六洞都不为过。

    如今只是让他退下,已然算是网开一面,就算不退,也必定无法才参与生意上的决策。

    关伟直愣愣地怔了一会儿,想要辩解,自己却都万难开口,迟疑了片刻,便只好苦笑一声。

    “好吧!小道,我理解。慈不带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既然要做大当家,就不能感情用事。这样其实也挺好,往后我就吃吃喝喝,混日子就行了……嗯……头走之前,喝一杯吧?”

    “好!”江小道举起酒盅。

    叔侄俩喝了最后一杯酒。

    随后,关伟站起身,把两只手在前襟上蹭蹭,没着没落地左右看看,也不知是在找些什么——也许是在寻找曾经的兄弟们吧!

    “对了,小道,老七不来了么?”

    江小道坐着,摇了摇头:“七叔走了。”

    “哦哦,我听说他想退了。这就走了啊!嗐!这小子,也不跟我说一声!行吧,那我也走了啊!”

    “嗯!”江小道坐在那里,低声回道。

    “行,那我走了吧!走了!”关伟往前迈出两步,忽地转过身,看向小道的背影,提醒道,“那什么,小道,辫子该铰了!”

    “嗯,这就铰。”

    关伟默默点了点头,悻悻然地关上房门,走下楼梯。

    “六爷!”

    赵国砚迎面走过来,有些为难地说:“那个——把枪交一下。”

    “嗯?”关伟一愣,“嗐!枪我随时都能弄到,有这个必要么!”

    “六爷,别让我为难。”

    “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

    关伟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匣子炮,随后又转过身,朝二楼雅间的房门深深地望了一眼。

    “走啦!”

    众人抱拳齐声:“六爷,走好!”

    推开大门,一阵透心的寒风迎面扑来。

    关伟情不自禁地缩起脑袋,匆匆迈开步子,朝南拐过一个街角,冲大西关的方向走去。

    清冷的街巷里,北风呜咽了一整个冬天。

    关外的冰雪,似乎永远都不会融化。

    胡同口里,忽然有人影晃动,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悄无声息,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关伟眯起眼睛,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的配枪,结果却空空如也。

    黑暗中,老六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可转过头,又是几个人影晃动……

    前后两伙人,全都直着右臂,默不作声地朝关伟缓缓靠近,月光下澈,有锐利的刀锋,晃出银色的光亮……

    “嚓——”

    画面一转,江小道手里握着锋利的匕首,朝后颈处狠狠一划。

    “噗通!”

    一根油光锃亮,二指粗细的辫子,被随手丢弃在酒桌上,叮叮铛铛地掀翻了几个酒盅。

    江小道如释重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旋即转过身,推开房门,走下楼梯。

    少倾,但听“啪”的一声脆响。

    棚顶的电灯应声熄灭,雅间里的一切便又重归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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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大气!

    老六这一段没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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