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克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顾不得额角的冷汗，看了一眼另一张床上的马格里，以及婴儿车中的孩子。
诺克松了口气，拭去汗水。
“怎么了？”马格里听到诺克的动静，警觉地起身，抄起巨剑。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诺克捂着额头，“梦到周围都是黄金之民，计划着要杀我们，他们化为恶兆妖鬼，将我们撕碎。”
“可能是因为最近商店里经常能看到恶兆吧。”马格里搂着诺克，强力的臂膀给诺克温暖，“没事没事，梦都是反的。”
诺克说：“你是不是没刷牙？”
“从家里搬出来太急，没带出来。”马格里说，“可惜了，好多东西没带出来，如果多给我半天时间就好了。”
诺克在马格里怀里缩了缩：
“我们没有时间了，走得再晚一点，那些黄金之民就会攻击我们了。”
“不至于那么紧迫吧。”马格里说，“半天都等不了吗。我看他们还没有过激到那个程度呢。”
诺克从马格里怀里钻出来，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马格里看。
“这写的什么？”马格里好奇接过去，仔细阅读起来。
“……马格里先生，诺克夫人，村里计划在凌晨烧毁你们的房间，并在你们的井水中投毒，请尽快离开茅屋……”
马格里读着纸张上的消息，脸色有些凝重，又有些惊讶：
“这伱又是从哪里拿到的？谁给你的？我记得我们几乎没有分开过啊，怎么我都不知道。”
“这信，是跟着那些石块一起过来的，包在一块石头上。”诺克说，“你眼神太差了。”
“那会儿不是半夜吗，哪跟你一样，夜里都看得门清。”马格里说，“所以这是……那些村民送过来的？”
诺克说：“应该是其中一个村民，借着黑暗，趁机报信。”
“就像以箭为号一样？”
“就像以箭为号一样。”
马格里看着那皱巴巴的信件，潦草仓促的笔迹：
“这到底是谁送来的……”
“不知道，村子里的都是罗德尔贵族，人人都会识字写信。”诺克说，“看来也不是所有的罗德尔人都想杀死我们。”
她苦涩地笑笑：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呢。”
“至少我们现在安全了。”马格里环住诺克，捏捏她的肩膀。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老马啊，老马。”无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不在家呀？”
“无名来做什么？”马格里好奇，披上衣服，打开屋门。
打开门，就看到高大凶恶的恶兆妖鬼堵在门口，那被肿瘤挤压的半只眼睛居高临下俯视自己，天然带着一种恐怖和压迫感。
马格里下意识跳回去，摸到剑骸的剑柄：
“老婆，你的噩梦成真了……”
“什么噩梦？”蒙葛特纳闷，“我来看看你们的孩子。”
“你带我走吧，别带走诺克和孩子。”马格里满脸英勇就义。
无名站到马格里和蒙格特中间打圆场：
“别紧张，不是来带你走的。”
他拍着马格里，笑道：
“就是来串门的，不要紧张。再说我们这几个人，真要对你们不利，随便一个，你们也接不住，放宽心啦。”
蒙葛特一眼就看到婴儿车，弯着腰走进屋子，靠近婴儿：
“这就是那新诞生的生命吗？”
不过一个娇小的身影比蒙葛特更迅捷，梅琳娜更快闪到婴儿车身旁，扒着婴儿车沉静地凝视。
“你对新生命很感兴趣啊。”无名看着梅琳娜专注的眼神。
“生命是美好的。”梅琳娜说。
“听听，听听梅琳娜的评价，美好的生命。”无名戳蒙葛特，“你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孩子死？”
蒙葛特出神的看着那健康的孩子。
在王城，恶兆之子会被切除丑陋的硬角，可即使变得丑陋，他们也很难活下去，只会丑陋地死去。
曾经的自己和其他恶兆幼子也像她这样，脆弱地躺在襁褓中，懵懂中意识不到未来悲惨生活。
至少这个孩子健康漂亮得多。
或许曾经，大哥也这样看着襁褓中的自己，毫不介意那些丑陋的硬角，将自己抱在怀里。
蒙葛特下意识伸出手，想触碰一下那纤细的生命。
狰狞多毛的非人手臂出现在视线中，蒙葛特僵了一下，又将手缩回去。
无名小声跟马格里夫妇说明了带蒙葛特过来的原因，所有人都注意到蒙葛特的沉默，也渐渐沉默，等待着他的决定。
蒙葛特环视四周，发现包括梅琳娜和兰斯桑克斯，都带着一种希冀的目光看着他。
那希冀是何意味，显而易见。
蒙葛特扫过那些期盼的目光，耳边却响起黄金之民的赞赏。想起那些对赐福王治理的怀念与赞颂之声。
褪色者、古龙，眼前的各种异类与他这个恶兆之子共处一堂，黄金之民则在远方，怀念着赐福王时代对黄金律法的维护。
蒙葛特缓缓闭上眼睛。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一阵喧闹的声音突然从无名包里响起，打破房间的沉静凝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无名从包里取出一个圆盘，“有人找我，打扰你沉思了，你继续，继续。”
“这什么怪歌。”兰斯桑克斯笑了。
“不懂了吧？”无名显摆起来，“等这投影通讯的魔法普及开，人人都能联系到其他人。帕奇想了一种办法，可以方便地区分一部分常用联系人——让不同的人来联系，发出不同的声音。”
无名回忆一下：“这个是……门卫的消息。”
“哪里的门卫？”兰斯问。
“就商队门口。”无名说，“外人要进入商队，会被防护罩挡住，门卫就是负责联系上头的人，看看允许不允许进入的。”
无名接通圆盘，贴到耳边：
“谁要进来？”
无名听了一会儿：
“让他进来吧。”
看无名放下圆盘，兰斯问：
“谁啊？”
无名有些怪异地看向蒙葛特，把圆盘往手上一托，显出一个影像：骑着送葬马的黑夜骑兵。
“你手下，找你的。”
“黑夜骑兵？”蒙葛特睁开眼，“应该是给他们派遣的任务完成了，来报告的。”
蒙葛特说完，直接出了房间，似乎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看来想让他做出选择，还差点意思啊。”无名看着蒙葛特匆匆离开的身影，知道没戏了。
梅琳娜也准备离开了，临走前，还给了孩子一个祝福。兰斯则追着蒙葛特离开。
无名也很乐观：“算了，至少这次他没有带你们孩子走。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无名又询问一番马格里夫妇在商队的近况，也准备离开。
可刚往外走，却发现蒙葛特又回来了，步伐更紧，几乎一溜烟就从远处走到无名跟前，堵在门口。
“又什么事？”无名问。
“又出现了。”蒙葛特说。
“什么又出现了？”
“死者，被玷污的死者。”蒙葛特说。
无名问：“跟上次一样，还是环成一个圈吗？”
“是一个圈，不过这次不太一样。”蒙葛特说，“这次……是碎尸围成的一个圈，死者被撕碎，甚至无法判断死了多少人。”
“这还能无法判断……不用着急。”无名说，“你也有那个投影魔法阵对吧？去现场，瑟睿会远程帮你断案。上次就是她帮忙解决的。现在她更强了，就算是碎尸，应该也能抓到蛛丝马迹。”
“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蒙葛特看了一眼门后的马格里等人。
“那你是来干嘛的？”无名挪挪脚下，堵在门口挡住蒙葛特的视线。
“死者，是在一个羊圈里发现的。”蒙葛特说，“羊群也被撕碎了，和人的碎块混在一起。”
蒙葛特说：“那个羊圈，建在雷电盛开的平原上。”
无名惊讶，退了一步，回到房间里，瞄了一眼马格里：
“你是说……”
蒙葛特也进一步，进入房间：
“死者是死在马格里家旁边，而且都是旁边的村民——也就是罗德尔的那些权贵。”
“又死了一批权贵呀。”无名说，“你怀疑是马格里干的？”
“几个意思？”马格里刚刚听明白了，“那些人死了？”
诺克皱眉：“我们可一直待在这里的，从来没出去过。”
蒙葛特说：“我不知道，只是要带你们去问问情况，你们是最熟悉死者，也最熟悉案发现场的人。”
“不行。”无名却直接站出来，“他们本来就被那些村民痛恨，再让他们去现场，场面会失控的，你这是把他们往水坑里推。”
“不是火坑吗？”
“水坑比火坑坑多了好吗。”
蒙葛特说：“这点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他们。”
“还记得你上次带走人发生了什么吗？”无名问，“他们可不是食粪者，真出了事，他们怎么护得住孩子？”
“孩子可以不用去。”
“那谁来照顾孩子？万一他们出事了，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妈？”无名说，“不行，你不能带他们走。”
蒙葛特身上肌肉隆起，半肿的一只眼睛怒睁，瞪视无名。
无名也没什么反应，挡在马格里诺克身前，一动不动。
“……你在戒备我。”蒙葛特观察着无名的举动，缓缓说道。
“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吗？”无名说，“你想解决掉这婴儿呢。”
无名说：“我相信你王室的荣耀，只要你答应给这孩子、给诺克他们行方便，我就能放心。但你可还没有答应呢。”
“你要干什么？”蒙葛特沉声，“妨碍公务？”
“是的，今天我就要妨碍了。”无名说，“这三个人，你一个都不能带走。如果你需要他们的眼睛和智慧，就用投影联系。”
无名少见的如此强硬，蒙葛特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难缠的足以和父亲战斗的商人。
蒙葛特说：“你就不怕和王城撕破脸吗？”
“王城？哪还有王城？”无名说，“你说那个废墟？那很遗憾。如果无法两全，我们就只能……撤掉我们的工人，把王城的废墟留给你们了。”
无名十指交织：
“我本想改变亚坛人的习俗，在这里推行结缘。但眼下，既然黄金树不愿意给予新生儿赐福，那我们也没法结缘了。恐怕我只能……回湖区发展了。蕾娜菈大人应该不讲究这些赐福和施洗，湖区也正缺少大量人才呢。”
蒙葛特深深看了眼无名。
乍一听，蒙葛特还以为瑟洛修说湖区威胁的时候，无名就在身边一样。
但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天边的满月确实愈发明媚。
“还以为你是一时热血上头，没想到，还知道用卡利亚来压我。”蒙葛特说。
无名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蒙葛特有些怒了，但他也深知，怒也没用。
无名如果带着自己的资源彻底投靠卡利亚，给黄金王朝留下一片狼藉，那黄金树就危险了。
卡利亚将拥有无名和满月两位顶级战力，而黄金王朝却连宏伟的王城城墙都消失了。
“为了一个新诞生的生命，不惜与黄金王朝交恶，值得吗？”蒙葛特感受着无名的意志魄力，清楚他现在的选择背负着什么。
“做生意，目光要长远一点。”无名说，“我谋得是千百年的利，黄金王朝现在连个新生儿都没有，你猜哪边消费潜力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黄金树已经日薄西山了。”
蒙葛特捏着手，为无名对黄金树的出言不逊感到愤怒。但又不能随便出手，干瞪着无名生气。
无名看着蒙葛特，突然笑了：
“不如来做个交易吧。”
“跟日薄西山的人做生意？”蒙葛特声音有些冷。
无名说：“我有凶手的信息。我也确定不是马格里诺克干的。放了他们，让他们安生过日子，我提供你些信息。”
蒙葛特突然惊了：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无名两指夹住投影圆盘：
“我就是知道，成交吗？”
蒙葛特这次倒是干脆：
“那就你跟我走吧。”
无名跟着蒙葛特离开，把圆盘递给蒙葛特：“看看。”
蒙葛特接过圆盘，激活魔法阵，一个投影从圆盘中闪出。
颇为熟悉的影像。
“这是……食粪者的囚车。”蒙葛特一眼认出来。
他哪能不认识，这东西他找了大半天，还被偷袭了。
蒙葛特看向无名：
“所以……真是食粪者干的？”
“看下去。”无名说，“这不是图片，是录像。”
蒙葛特又看看，发现还真是，画面中的食粪者坐在囚车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有微风吹拂囚车中的茅草，画面中没任何变化。
一个黑袍人缓缓走进画面中，靠在囚车旁，似乎与食粪者说着什么。
只是那黑袍裹得十分严实，食粪者也浑身着铠，影像没有声音，无法获得他们交谈的内容。
“他是谁？”蒙葛特问。
无名往画面上一划，画面转到另外一边。无名说道：
“这是更早一点时间的记录。”
那是舞台的方向，食粪者每次唱完歌，都会在舞台上下留下一个血泊。
黑袍人便从血泊中缓缓升起。
“血王朝。”蒙葛特脱口而出。
“这是前段时间的录像了，看来食粪者和血王朝的人有些往来。”无名说。
“前段时间？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报告？”蒙葛特说。
“因为找不到。”无名说，“之前说是结案了，但我们家光头觉得还有疑点，背后应该还有人。他说服了我，我想既然找不到，那就干脆直接大范围使用投影魔法不间断检测，看有没有猫腻。”
无名说：“前段时间帕奇跟我说，发现了这个血王朝的人。可惜当时布置投影魔法的时候，瑟睿还没有成长，我们是等一天再去查看录像，不能实时监控。”
蒙葛特说：“所以这次也是……”
“不确定。”无名说，“那黑袍人就来过这么一次。我还想着，等他下次来就抓住他，可他一次也没有再来。”
“那你跟我说知道凶手信息？”
“我也没说是哪次案件啊。”无名说，“但我必须要说，就算是这次，这家伙的嫌疑也还是最大的，不像食粪者，他一直在外面逍遥呢。
“而马格里——你以为我的监控只有囚车附近吗？有了瑟睿，整个商队都在全新的防护体系保护中，其中自然也包括监控。马格里诺克一直在家里待着，从没出过商队。”
“我知道了。”蒙葛特闷声，“我去让我的人寻找这黑袍人，你就继续监视食粪者，有动静，立刻通知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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